——记原载人航天工程运载火箭系统副总设计师张宝琨

杨 军

　　2005年10月12日，“神舟六号”载人飞船发射圆满成功，位于古城西安的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公司六院的干部职工欣喜若狂。在这个被世人誉为“中国动力之乡”的地方，在这个为神舟腾飞打造翅膀的地方，欢乐和自豪沸腾着每一个人的心……

　　10月16日，在六院举行的“欢迎‘神六’参试队凯旋”的欢迎仪式上，一位年近古稀的参试功臣在接受新闻媒体采访时，满含深情地说：“能在有生之年参与载人航天任务的研制感到无比的光荣，能连续6次亲自参与飞船的发射感到由衷的自豪。13年的风雨历程，13年的艰辛磨砺，都在这一次次成功的喜悦中，化作了欣慰……”说到这，老者的眼睛湿润了。

　　这位老者就是去年刚刚卸任的原载人航天工程运载火箭系统副总设计师、曾连续5次任六院“神舟飞船”参试队队长的航天老专家张宝琨同志。

　　是啊，40多年了，从首都北京到秦岭深山，从闭塞的山沟到繁华的都市，从载人航天发动机的立项攻关到连续6次参加飞行试验连续获得成功，张宝琨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和超常的代价，在他身后留下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航天路，在成功放飞飞船的喜庆时刻，怎能不让他热泪盈眶。

　　淡泊名利耕耘为乐

　　人，总是在追求。有人追求名，有人追求利，而淡泊名利埋头科研是张宝琨一生的志向，献身航天是他一生的追求。

　　1955年，风华正茂的张宝琨进入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1962年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分配到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三分院工作。从此，开始了他在航天这个崭新而高深的领域里艰辛的播种。

　　熟悉中国航天发展史的人都知道，六十年代我国的航天型号研制任务是在怎样的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又是在怎样艰难的环境条件下，一步步走向成功的。那艰苦的研制工作，对于刚踏进航天大门的张宝琨来说，既是一个难得的学习和提高的机遇，又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考验，更是一种神圣的责任和巨大的动力。

　　参加工作不久，张宝琨便投入到发动机研究工作中。为了尽快缩短理论与实践的差距，他利用一切时间和机会拜老同志为师，像一个刚进学堂的小学生一样，随身带一个小本，随见随问，随问随记。与此同时，他还一头扎进专业书籍的海洋中，如饥似渴地从中吸收着“养分”。在艰苦的研究工作中，他与同事们一起学习克洛克的“时滞”理论，查找学习国外资料，并写出研究报告，在该领域研究中取得了许多理论和试验成果。

　　随后，他与课题组的同志们一起自己动手自建了试验台，进行了上千次的试验，为发动机的研制成功立下了“汗马功劳”。

　　1988年底，我国长征二号E捆绑式大型运载火箭发动机的研制工作全面启动。这项工作不仅时间要求紧、工作量大，其设计中需采用大量的先进技术，研制难度相当大。

　　困难就像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它把强者磨得锐利，把弱者磨得消沉。张宝琨和同事们接下了重任，决心迎着困难上。

　　那段时间，在发动机研制的每一阶段，他都精心组织、大胆创新、制定方案、组织实施。不管技术上遇到任何问题，他总是盯在第一线，不分昼夜，连续作战。

　　经过18个月的艰苦奋战，大小13台优质的发动机按时交付。1990年7月16日，长征二号捆绑式火箭准确无误地把“澳星”送上太空，为我国跻身国际商业卫星发射市场做出了重要贡献。后来，该发动机的适应性改进型在“神舟”号试验飞船中，又立下赫赫战功。

　　如果说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老师的培养和教育的话，那么遇到一位良师将使你终生受益。张宝琨就是这样一位良师。

　　几十年来，他不仅将毕生精力和才华献给了祖国的航天事业，还不遗余力将自己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和专业知识传授给航天事业的年轻一代。

　　作为研究生导师，为了使青年人尽快成长，独立完成重大课题的研究工作，他翻阅了大量的国内外资料，及时总结出自己多年来在发动机研究、设计方面的经验及分析、解决实际问题的方法、技巧，编写了相关的技术报告，并将这些内容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年轻人，为他们今后的工作开辟了捷径。青年人遇到技术上的难题也总是乐于向“张老师”请教，在他的耐心指点下，难题又总是一个接一个地被分解。

　　在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研制的13年里，他所带的青年人中，许多已成为技术骨干，有些已进入重要的技术领导岗位，成为科研生产的主力军。

　　洒下汗水就会换来收获。长年累月潜心钻研的他，一次又一次获得了与他付出的智慧和心血相应的成果与荣誉。

　　他撰写的一批论文著作，在各种专业刊物上登载。他的研究成果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一项、国防科工委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一项、部级科技进步一等奖3项、二等奖3项。他先后荣获航天总公司“劳动模范”、总装备部“载人航天工程第一次飞行试验突出贡献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多种荣誉称号。

　　面对一台台从眼前走过的火箭发动机，面对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荣誉，作为火箭发动机的研制者，张宝琨的心中也充满着无比的自豪和由衷的欣慰。但要跟他多说些荣誉方面的事，他就会淡淡地说：“得不得奖无所谓，关键是要研制出点真东西，出些实实在在的成果。”

　　孜孜以求重关难阻

　　90年代初，当加快研制我国载人航天飞船重大决策确定后，时任大发动机研究室主任兼主任设计师的张宝琨，挑起了载人航天工程运载火箭系统副总设计师的重任。

　　1992年4月，我国运载火箭系统一批专家云集北京怀柔，对载人航天工程运载工具进行论证。会上，张宝琨代表研制单位，提出了用于载人航天的运载火箭以长征二号E发动机为基础，保证安全性为目标，通过进行改进设计提高可靠性，来满足载人飞船需要的工作设想，得到与会专家的充分肯定。

　　然而，研制载人航天飞船发动机非同一般，发动机不仅要有高可靠性，还应具备高安全性。摆在张宝琨面前的更为具体的任务是：在短时间内，完成多项技术改进和新项目的研制；尽快攻克关键项目的技术难关，按期保质保量交付发动机参加发射。

　　这又是一次新的考验！

　　挑起载人航天工程运载火箭系统副总设计师的重担时，张宝琨已年近六旬了。从系统设计、方案论证、关键技术的攻关到“神舟”飞船6次腾飞的13年时间里，他一直坚守在设计、生产、装配、试验的最前沿，超负荷的运转，一干起工作就进入忘我的境界。

　　在连续攻关的日日夜夜里，张宝琨和攻关小组的科技人员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段时间，他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牺牲了多少个节假日？有多少业余时间是属于他的？他说不清，也无法说清。研究室经常有他的身影，试验室工人通宵达旦加班，他一直陪伴在现场。

　　为了保证发射载人飞船的火箭发动机在空中运行万无一失，张宝琨在总体设计要求的基础上，确定了坚持“质量第一、安全第一”的设计思想，对试验提出了更恶劣、苛刻的条件，用边缘工况法充分考验可靠性。为此，他提出在试验台上不仅把发动机工作时间延长到比实际飞行多一倍，甚至几倍的时间，还要使发动机的工况在较宽的范围内变化，使每个零件的耐温、耐压、耐磨擦、抗振动等各种性能都受到严格的考验，并取得准确可靠的数据。

　　在发动机研制的关键阶段，每当出现技术问题时，他总是表现出异常的冷静和果断。而每当遇到危险时，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

　　一次，发动机某项可靠性热试车中发生了意外故障。一时间，试验现场毒气弥漫，携带大量推进剂的发动机喷管还呼呼地直冒烟。不等燃料完全泄出，张宝琨便率先奔到试验台，观察现场，掌握故障的第一手资料。在故障现场，年近六旬的他与青年科技人员一起从中午12点到次日早晨6点，18个小时始终奋战在故障现场。在此后查找故障的日子里，白天他与科技人员一起从不同角度对出现的故障进行分析研究。晚上，对涡轮盘上百个节点反复进行模态试验分析，对数百张图表及大量的数据进行仔细地阅读、分析、计算。“故障分析小组”中，他的年纪最大而他又总是身先士卒。那段时间里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有时试验分析工作要通宵达旦，大家都劝他回家休息，而他却执意与大家一起“守夜”。

　　经过20多个日日夜夜的艰苦鏖战，他们终于找出了故障原因，打了一场漂亮的攻坚战。

　　设计的质量，决定着产品的质量，也决定着发动机试验的成败。在组织协调好发动机各组合件研制试验任务的同时，他还对产品亲自把关。作为型号副总师，按说只需对定型图纸进行审核就可以了，但他始终坚持对每一张图纸，每一个设计方案严格把关，一丝疑点也不放过。为了掌握产品的第一手资料，确保万无一失，他经常和设计人员一起下厂配合生产、装配、试验。工人们开玩笑说：“张总，和您一起干活，特累！”。然而，大家对他严于律己，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却由衷地敬佩。

　　技术和思路，作为一种无形资产，看似平常浅显，一点即通。然而却又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得出来和做得到的。因为这是心血的凝聚和知识的结晶。

　　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的研制，尽管是在充分继承已有成熟技术基础上进行的，但开展进一步的可靠性增长设计和适应性改进，运用合理科学的可靠性试验方法，经过改进－试验－再改进－再试验的反复过程却是有很大难度的。

　　一步步攀登、一项项成果、一次次成功，张宝琨的心中目标，伴着生命的年轮一个个成为现实。从神舟一号到神舟五号，他先后5次领队参加了“神舟”飞船的发射任务，在执行“神舟六号”发射任务中，他作为参试队的顾问，又一次目睹了“神六”腾飞的壮举。他说，每一次在现场目睹发射都令他心悸，仿佛在接受着一次次洗礼。而每一次传来船、箭分离，“神舟”号入轨的喜讯时，才顿感如释重负。

　　为国家忠孝难两全

　　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站着一个强有力的贤内助。而在张宝琨的身后，不仅有一位强有力的贤内助，还有一位豁达明理的老母亲和3个理解、支持他的儿女们。家人的支持，使他数年如一日地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从没有因为个人的私事或家庭的琐事影响到工作。

　　与他相濡以沫牵手走过38年风雨历程的妻子，从事着繁杂的行政工作，但家里的事她从不让老张分心。长年累月默默地包揽了全部家务，全力支持张宝琨开足马力驰骋在通往太空的大路上。几十年来，张宝琨经常晚下班，经常不回家，一去试验基地和发射场，短则一个月，长则几个月，三个儿女的升学考试和80多岁身体不好的老母亲全部交给了妻子。由于长期劳累，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妻子，又患了慢性肾炎。多少次，她忍着病痛送走出差的丈夫，多少次她生病住院，从不让家人告诉丈夫。她说：“只要老张能干出点成绩来，圆了事业的梦想就是国家的荣誉。只是他只知道忙他的工作，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由于过度劳累，张宝琨患上了严重的腰椎疾病。在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研制的关键时刻，病痛时时折磨着他，不得以他做了腰椎手术。但他住院期间，仍然坚持在病床上批改技术文件，处理发动机研制过程中的技术问题。一次，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可靠性试车期间，他连续多日高烧39度不离现场，直到试验圆满完成才去接受治疗。难怪老伴说起他时，既疼惜又有“抱怨”。

　　张宝琨是独生子，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感情很深。几十年来，母亲一直跟随他生活。90年代初，80多岁的母亲因严重的风湿病，处于半瘫痪状态。而此时，正是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研制工作全面铺开的关键阶段。可作为副总师，大量的工作等着他去完成，照顾母亲的事只有妻子和儿女们承担了。但只要一有空，他便为母亲端屎、倒尿、梳头、喂饭，尽一点做儿子的孝心，但这种时候实在是太少了。

　　1994年12月26日，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要进行第一次可靠性试验。12月中旬，张宝琨就奔赴距西安300公里的试验区，进行试前各项准备工作。20日家里打来电话，说母亲病危，而此时正是发动机装配的关键时刻。他犹豫了，是回还是不回。最后他还是留下了。21日，他坚持把发动机装配完毕才赶回西安。可是，老母亲没有最后看一眼她唯一的儿子，便离开了人世。

　　跪在母亲的灵前，张宝琨泣不成声……

　　23日，试验台上又出现了他的身影，系统测试、火工品检查安装、试前质量分析会、向总公司领导汇报产品试前状态，他强忍悲痛忙碌在试验的第一线。26日，载人航天工程发动机第一次可靠性试验获得了圆满成功，得到刘纪原总经理等领导的高度评价。而此刻的张宝琨却在远离人群的沟壑中长跪不起，向母亲叙说着成功、愧疚、思念……

　　如果把人生比作日出日落，那么，跨越了68个春秋的张宝琨，就应该是“夕阳无限好”了。“夕阳无限好”用在他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在载人航天的新目标前，他又忙碌了起来，他要继续用真情点燃生命之火，铸造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