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张柏楠,研究员。1962年6月23日出生于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1984年,毕业于国防科学技术大学固体力学专业,获学士学位,在五院获得硕士学位。1987年参加工作,199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工程组长、型号总体副主任设计师、总体室副主任、副总设计师、总体设计部副部长。2004年,经总装备部批准,任神舟飞船系统总设计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2003年11月,获全国总工会五一劳动奖章。2004年1月20日,获得国务院颁发的国家科学技术进步特等奖;同年4月,成为国家人事部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
采访印象:
要想从低调的张柏楠那里“挖”出些他自己的事来,实属不易。面对他“没啥可说的”的“不配合”态度,记者不得不采取了穷追不舍的办法,硬把原定的采访时间拉长了一倍。即使这样,性情沉稳的张柏楠每每说到他自己时,只冒出只言片语便作罢。而只要一提到他率领的团队,一提到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神舟飞船,他的话语便滔滔不绝。采访中,他接到一位老专家的电话,与对方讨论载人航天工程的事,他的“话匣子”一开就是20多分钟。在他心中更多的是飞船、是团队,而不是他自己。
以书铺路 走向梦中航天
浩瀚无垠的苍穹,让他遐想,令他着迷,更使他激情无比。报考大学时,他毫不犹豫地填报了航空航天专业,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奠定了基础。
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张柏楠,从小就喜欢读书。他的父亲从事化工研究,母亲从事会计工作。为了能让三个孩子多读书,他的父母从不宽裕的收入中硬挤出一部分“专款”,用来购买图书,日积月累,竟然达到数百本。在上世纪60年代,这种“家底”令张柏楠颇感自豪,读书的习惯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培养出来的。
小学和中学时代,张柏楠一放学回家就把自己“埋”到书堆里,读书成了他最快乐的事情。那时的图书种类并不丰富,名著也很难买到。在一个同学的慷慨帮助下,他借到了不少名著,从《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到《资治通鉴》、《四书五经》等,他的眼界一下打开了。
父母的含辛茹苦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张柏楠,他渐渐地懂得了读万卷书的益处所在。
还在学生时代,张柏楠就萌生了从事航天研究的念头。上小学时,他就对航空航天方面的知识特别感兴趣。一次他翻阅父亲的书柜时,偶然发现了一本“文化大革命”前出版的《航空知识》,他爱不释手,辽阔的天空让他的思想豁然开朗。上中学时,他一直订阅《航空知识》。
上世纪70年代,谁家的孩子能参军入伍,穿上绿军装,是令人非常羡慕的事。那时,成为文艺兵、体育兵是不少年青人的梦想。张柏楠也为此学过小提琴和手风琴。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的兴趣并不在文艺方面,当文艺兵的念头逐渐打消了。
当兵不成,却遇到了全国恢复高考的好时机。张柏楠的姐姐、妹妹先后考取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复旦大学,他自己也以优异的成绩跨进了国防科学技术大学的门槛。填报高考志愿时,他毫不犹豫地在五个重点和五个非重点专业选择中,填写了相同的专业——航空航天,立志非此专业不学。这种自信与主见,加上沉着冷静的性格,让他逐渐形成了独有的遇变不乱、遇喜不惊的大将风格。
考入国防科技大学后,张柏楠接受的是军事化的管理。早晨6时起床,晚上10时熄灯,面对课堂上穿着军装的教师,同学们个个正襟危坐。大学生活里,除了上课,读书仍然是他的最爱。四年中,他的借书证先后换过两次,浏览的各类书籍难以计数。
湖南长沙的橘子洲头、岳麓书院,一个个名胜古迹传承着民族的历史,印刻着华夏的伟大精神。置身国防科技大学的张柏楠,时常被这里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深深地打动。大学本科毕业时,学校一再挽留他,希望他留校读研究生或是当老师。但他更渴望尽快接触实际,从事他渴望已久的卫星设计工作。最终他到了北京,选择在五院攻读研究生课程。对自己当年做出的选择,张柏楠至今无怨无悔。
肩起重任 默默收获成果
如果把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比作一个舞台,张柏楠无疑是这个舞台上的主角之一。如果把中国载人航天工程看成中华民族的飞天梦,他无疑是一名执著的追梦者。飞天梦幽幽,飞天梦已圆。他心中还有梦,那就是让航天器飞向更远的深空。
1987年,张柏楠从五院获得复合材料力学专业硕士学位后,分到总体设计部六室,从事返回式卫星总装设计工作。不久,年仅25岁的他,又转到了载人飞船设计的最前沿。1996年,他被任命为副总设计师,协助总设计师戚发轫负责机械总体与结构船的研制和试验工作。
虽然多次亲历飞船飞天,但张柏楠坦言,神舟一号飞船的成功让他最难忘。事隔7年,他依旧记得那个皓月当空的深夜。当时内蒙古四子王旗草原已经是寒气逼人,凌晨1时,一直守候在着陆场的张柏楠看着飞船流星一般划过天际,在他眼前渐渐地清晰,抛伞舱盖之声让他一直揪着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神舟一号飞船成功返回了!
众人兴奋地欢呼雀跃起来,而张柏楠却悄悄地擦拭着眼泪。“直到现在,我还能记起那个时候的每个细节,人生中最大的快乐莫过于享受付出心血后得到的成功。”他动情地说。
“快乐并痛苦着”是张柏楠在飞船设计工作中的一大体会。面对挫折,他更希望能从中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经过认真总结之后,他在后续飞船研制中,狠抓技术状态控制、试验验证、可靠性工作,用载人航天工程的标准来减少事故隐患。“我所要做的,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把工作做扎实。通过大量的分析试验,换来每一步的完美。”
2005年的中秋节,神舟五号飞船发射前夕,在发射基地举办的晚会上,研制人员用尽情欢歌来舒缓一下一直紧绷的精神,而张柏楠却没有歌与唱,因为他内心的压力一刻也没缓解。
载人航天工程有数万个节点,几十万条程序语言,哪一个环节都不能疏忽。作为副总师,张柏楠默契地配合总师工作。这期间,他先后主持完成了30多项大型试验,为飞船结构和各项性能达到要求,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从“神舟一号”到“神舟四号”,张柏楠和同事们严谨务实的工作为飞船的成功打下了牢固的基础。在作为主管副总师负责“神舟五号”研制的过程中,他以更高的标准抓产品质量,严格规范产品研制和进一步开展验证评估工作。针对不放心的安全性隐患,组织专题攻关。并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按计划组织完成了一种新型安全装置的改进,为保证首次载人飞行的成功,加了一把“安全锁”。
天道酬勤。张柏楠和同事们在技术上的精益求精得到了回报,“神舟五号”实现了发射场无问题,上天无疑点,飞行试验圆满成功的骄人业绩。
当飞船研制碰到重大难题时,攻关小组的组长往往都是由张柏楠担任。“神舟四号”返回时,发现舱内一氧化碳浓度超标,他受命带队进行攻关;“神舟五号”发射前,他提出并主持制定飞船系统载人飞行准则。
谈及老搭档、现任飞船总指挥尚志,张柏楠的话语里充满了感激。多年合作,两人已将对方的脾气秉性了解得清清楚楚,工作中鲜有摩擦,无数次的坎坷,两人一起走过。他们在外地寻求合作厂家一起坐“冷板凳”;一起连夜乘飞机到外地开会,又一早赶回北京的岗位。这些事情,张柏楠挥之不去。
古语云:上士忘名。这对张柏楠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写照。每一艘神舟飞船都有新变化,技术都有新提高。而他本人对做出的贡献只字不提,而是更愿意不为人知地默默耕耘。
接力前行 传承求实精神
当神舟五号飞船把中国首位航天员杨利伟送上太空,成功地完成了载人航天飞行任务的时刻,举国欢腾,民族振奋。这时,他与飞船的所有研制人员一样百感交集。不久,年仅40岁的他从总设计师戚发轫手中接过“接力棒”,成为了世人关注的人物。
戚发轫评价张柏楠时微笑着说了一句话:“像我,比我懂得多。” “戚总是我学习的榜样,也是我的偶像。我和前辈相比还差得很远,戚总实事求是的作风让我受益终身。”张柏楠认真地说。从戚发轫身上,他汲取到老一辈航天人的许多可贵精神。
张柏楠从前辈的手中接过帅印,担任神舟六号飞船总设计师后,他率领大家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成功地对飞船进行了一番新的设计和改进,满足了“多人多天”的飞行要求。作为神舟飞船的总设计师,他更看重的是基础性工作做得是否扎实,团队能否在“战斗”中快速成长,打好“神舟六号”的攻坚战。
“神舟三号”发射成功后不久,张柏楠曾与几位航天的老专家一起前往香港。他们在科技会展中心做的载人航天科普报告,受到了香港市民空前的关注与欢迎。报告结束后,很多市民涌上前来询问中国航天的发展情况。身为中国航天人中的一员,他在感到由衷的自豪之余,也感到了身上的重担和压力,这次经历,成了他奋进中的动力。
在研制神舟飞船时,尽管有成功的把握,但飞船的可靠性和安全性不能有丝毫大意。美国航天飞机爆炸坠毁的惨剧一直警示着这位年轻的飞船总师。提起那件事,他记忆犹新。
2003年春节,忙绿了一天的张柏楠本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但深夜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了。打来电话的是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组的人员。从对方急切的口吻中,他得知,2月1日美国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在返航时爆炸坠毁,节目组希望他协助电视台录制节目。放下电话后,他立刻开始认真准备与此事有关的资料,凌晨1时,他坐到了《焦点访谈》节目录制现场。面对主持人,他深有感触地说:“这场航天灾难对我触动很大,从这件事中,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航天的分量。航天工作一定要细致,绝不能心存侥幸,否则将会带来毁灭性的恶果。”
失败是惨痛的,但失败是可以控制和预防的,那就是把质量作为永恒的主题。在“神舟六号”进入发射场后,张柏楠一直在前方督阵。为了使航天员安全“回家”,他带领研制人员挑战四个创新点。他们改进缓冲杆,做舱门文章,在舱内搞“装修”,增强抗扰性。在保证神舟六号飞船载人飞行任务成功的同时,他们还要保证正在研制的项目顺利进行。他像战略家一样,组织、实施每一项工作。
张柏楠同许多“两总”一样,背后有一个美满、和谐的家庭支撑着。他不愿意太多地谈妻子和女儿,但是一句“找老师做妻子挺好的”平常话语,掂量得出他对妻子赞美的分量。他忙,忙得成了“甩手丈夫”。为此,妻子担起全部的家庭重担。妻子的付出,无形中让他感到了工作的“轻松”,同时也一直心存内疚。
张柏楠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办公室的书橱里除了飞船方面的书籍外,还有《资治通鉴》、《史记》等这些史学书籍。他翻阅最多的是五院院长袁家军所著的《神舟飞船系统工程管理》一书。他认为,搞工程的人注定就是一个杂家。凡是与飞船有关的事,他都热衷地做好。当航天科技集团公司载人航天工程办公室主任周晓飞兴致勃勃地向他推荐由英国人编写的《联盟号飞船》一书时,他格外感兴趣,这本书对研究俄罗斯联盟号飞船以及对中国载人航天有很好的参考价值。他便与尚志组织人员,利用业余时间翻译出版此书。此书出版后,他感到十分欣慰。
身为总师,张柏楠感到比当副总师时忙多了。现在近20个分系统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问、操心。繁忙的工作也让他深深地体会到:“搞工程不是靠一个人的智慧,而是要靠一个团队,团队个个都能干才行。”“神舟六号”飞天成功后,他很快把精力投入到后续的载人航天工作中。
漫漫求索路,追求永不停。张柏楠和他的团队在中国航天的“天梯”上不断攀登,为的就是再创明日的辉煌。